咕咚—并肩（十八）
十八
顾顺和李懂不能在家留太长时间，他们还要在余下不多的假期里去一趟位于西亚的那个国家。
顾爸爸和顾妈妈自然是舍不得他们走的，但是听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没再挽留。
如今两个人互相陪伴，那片土地就不再是不忍涉足的地方。
十六年了，可以去看看了。
顾顺和李懂没再回家，而是从父母家直接去了目的地。
这个国家的国土面积很大，当年顾顺和李懂一起执行任务的地方在沿着地中海，夏天的时候又热又燥，但如今的海岸风光可以让游人忘记那恼人的温度，置身其中。
曾经的炮土狼烟都消失得没有一点痕迹，在短短十六年间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世界各国的人们都被它所吸引，想要探究它悠长的历史和变迁，想要领略它被自然造就的奇迹，想要感受它曾承受的数年苦难。
当顾顺和李懂再次站在这里的时候，两个人心情都很复杂。
和平的可贵，未曾亲眼见过动荡的人怕是不能完全理解。
好在那些动荡都成为了这个国家的历史。
可能那不过几年的时间在这个国家几个世纪的历史中只占一点点篇幅，可每一个字都沾满了血和泪。
顾顺和李懂把行李扔在酒店之后，也没多歇一会，就出了门。
酒店离海边很近，顾顺牵着李懂的手沿着街边慢慢溜达到海边，两个人手心里都有了点薄汗，但谁也没松开对方的手。
即使不用再担心不知何时不知从哪打过来的子弹，可一旦回到这里，就只想紧紧抓住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李懂抬眼看了看身边的顾顺，墨镜掩去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但微微锁着的眉头，让李懂知道他现在的情绪可能不是特别高涨。
最起码不像一个游客的心情，他显然无心欣赏街景，也没有对街边的充满风情的小商店产生什么兴趣。
李懂明白他的心情。
毕竟顾顺曾在这个地方眼睁睁看着他离他而去。
就算现在李懂就走在他身边，可当时的那种无能为力和巨大的绝望有时候是不能完全抑制住自己去想的。
踏上这片土地，那就代表着接受在这片土地上发生过的所有回忆，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通通逃不掉。
触了这景，情就要生。
其实李懂要比顾顺好得多。
他牺牲之前满心都是顾顺，甚至都来不及想这一下就是天人永隔。
到了现在，他也已经不在意了，真的没有什么比心意相通互相陪伴更重要了。
也对，活着的人总是要比逝去的人承受着更多的痛苦。
这十几年来顾顺所背负的重量，是李懂所不能想象的。
这一点李懂自己也知道。
这重量要一点一点放下，一切都要慢慢回归。
而李懂的存在，是顾顺放下这些重量的唯一理由。
我需要那些回忆，但我更需要你。
李懂觉得心疼。
他拉了一下顾顺的手，顾顺像惊醒一样回了神。
他低头看了看李懂，问他，怎么了，累吗。
李懂点点头，说，有点。去坐一会吗。
顾顺看了眼街边的小咖啡馆，人不是很多，展开的伞遮去了大部分阳光，摆的小桌精致干净，于是他拉着李懂走过去，让他坐好，自己去买了两杯冰冰凉凉的饮料。
李懂拿搅拌棒在杯子里晃来晃去，把冰块搅得浮浮沉沉。
顾顺探过身用纸巾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又让他把墨镜摘了，给他补了一脸的防晒霜。
李懂闭着眼让他抹，嘴上说他，怎么这么讲究。
顾顺说，那能不讲究吗，细皮嫩肉的再晒坏了。
李懂睁开眼看他，顾顺让他赶紧闭上，怕进了眼睛难受，用纸巾给他擦了擦眼睑和眼角，这才让他睁开。
李懂含了两个冰块儿在嘴里，腮边鼓鼓的，说，以前咱俩在这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晒分层了，没想到你这退役之后这么臭美。
顾顺说，那能一样吗。干什么要有什么的样子，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腾出手来抹防晒吗，那也太没个轻重了。
现在不是出来玩儿吗，我不美行，我对象一定要美。
李懂踢了一下他在桌子下的小腿，说你不贫难受是吧。
顾顺假模假样地嚎，心真狠，好疼啊。
李懂这下也板不住了，一下笑了出来，说，你戏精吗。我都没使劲儿。
笑过之后，李懂把椅子搬到顾顺旁边，垂下眼抓着他的手，摩挲着他右手食指和无名指指节上的枪茧，时间很久了，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厚了。
顾顺不知道李懂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问他，怎么，有什么想跟哥说的。
李懂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翻来覆去的，最后把自己的手指嵌入到他的指缝中，十指相扣。
他说，顾顺，我们不是来出任务的。这很漂亮是不是。
顾顺愣了一下，随后他就知道李懂为什么会看似没头没脑地说这么一句话。
因为他捕捉到了自己的情绪。
一如往昔。
顾顺低下头笑笑，伸手撩了一下垂下来的刘海儿，抬起头，说，在你面前我就没藏住过。
李懂看他，说，我不也是吗。我没跟你说过，一开始你就这样。所以我当初刚见你的时候，真的，根本不喜欢你，就觉得这人怎么这么欠呢，我一点都不想让你看透我。
后来，我就觉得，活在这世界上，能有个人能洞悉你的喜怒哀乐，能与你感同身受，是个多难得的事儿啊。
而且这人还对你一点恶意都没有，从没想过伤害你。
我以前孤身一人那么长时间，就从你出现开始，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人。
但是还不是单纯地，就多个人陪。而是。
李懂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怎么形容比较合适。
而是，虽然我们是两个人，但是已经不分彼此了。
我哭了笑了，你都知道。你痛了痒了，我也知道。
所以，我们都还在，我们都没变，就够了是吧。
不管以前的记忆多难受，现在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了。
顾顺就这样安静地听他说完，伞外的阳光仍然炙热，投在路边的小树上，叶面都闪着光。
这是只有你爱的人才会有的魔力，冷的时候，他就成了阳光，把你温暖得不像话。
热的时候，他又成了清清凉凉的水，把身体每个角落都浸润。
李懂看顾顺没说话，也没催他，而是转头看着路上和他们一样的游客，也看着商铺中和他们不一样的店主。
在两个人这，这就不算事儿了。
李懂听见他这句话，收回了视线落在顾顺脸上。
顾顺还是那副样子，挂着浅浅的笑意，瞳孔里映着他的影子。
他说，只要你在这，我看得见摸得着，别的就都不算什么了。
过去的，不都过去了吗。
未来么，说来终究是不清不楚的，都是靠过出来的。
所以现在最重要。
那在这最重要的时候，你在这，都好说。
说完顾顺还晃了晃两个人交扣着的手，像是一种保证。
李懂把自己杯子里都快化完的几个冰块都倒进嘴里，也没管旁边有没有人注意，就吻在了顾顺唇上，把口腔里没来得及融化的冰块用舌头推进对方的嘴里，离开之后还舔了舔唇角，说，奖励你的，给你降降温。
然后站起身来要把椅子搬回去。
顾顺一把抓住他手腕把他拉回来，给李懂拉得一个趔趄。
李懂稳住身子，吓一跳，问顾顺，你干什么啊。
顾顺回他，跑什么啊我的宝贝，我吃了你吗。
李懂说，谁跑了，我这不放东西吗。
顾顺笑了，说，行，你没跑。耳朵边都红了，别跟我说你热的，这小手挺凉的啊我摸着。
李懂也不赖账了，承认了，你不知道什么叫看破不说破吗。
什么情商啊这是。
顾顺松开拉着他的手，站起身来帮他把椅子挪回去，给他戴上太阳镜，又重新牵起他，说，下回不说破了还不成吗。
李懂跟着他重新走进阳光下，沿着路边，一边走一边说，你少套路我。没下回了。
顾顺晃着手，看着前面已经可以看见轮廓的海岸线，唱了一句，声音低低的，很好听，就是语调不怎么正经，你到底爱不爱我，我…
还没唱完就被李懂捂着嘴给堵回去了，行了别嚎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十六岁呢。
不对，十六岁的都比你成熟。
顾顺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李懂的手心，软软的。
李懂把手放下来，略带嫌弃地在顾顺的衣服上蹭了两下。
他扯着顾顺往前走，说，走吧。咱俩制造点新的回忆去。
现在把你脑袋里的内存腾一腾装它。
顾顺在他身后掏出手机，对着他的背影悄悄拍了一张，是带着清爽气息的少年，也是有着温柔力量的爱人。
顾顺想，如果这张照片有名字，会是什么。
那叫，我的现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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